深夜食味记之四:酸菜魔芋

本来有其它两款菜式是列在计划中要写的,但一想到这酸菜,我就满口生津,急不可耐地先下笔了。

  • aimingoo 2016.02.13 深夜于悉尼

魔芋本身就是一种很特别的食材。它用来食用的根茎部分其实毒性很强,是得加石灰水浸煮才能去毒,制成后形如灰褐色的凉粉,这才能用来做菜。其粗敝不可多食,火锅菜中有它,但也不算一道好菜,其它能做的菜式也就稀疏几种。我只在杭州时吃过一味烤鱼,拿它做底,味道算是上佳。另外,川菜有一道名菜“魔芋烧鸭”也是美味,这道菜父亲偶尔也做,我极喜欢吃但却自小被忌口,因为身体虚弱寒重多咳者,不可吃魔芋(另外若有皮肤病者,忌食)。所以在我看来,魔芋烧鸭之难得,便在这魔芋不太多见且又不易吃到。

而这里讲到的酸菜,更是四川北部特有的一种食材:土酸菜。由于传统的四川泡菜也被称为酸菜,故而两物皆有异名:四川泡菜被称为泡酸菜,土酸菜被称为淹酸菜——还有人讹作“腌酸菜”,其实工艺上并非“腌制”,反倒是另一异名“积酸菜”更为恰当。“老杨”在一篇《老家的酸水豆腐》中详细写过它的做法:

在菜园子里摘一些青菜,洗净切细。起一锅水,烧到冒热气的时候,把细菜叶倒进去,翻几个滚,掺一些面水,再翻滚均匀,熄火。舀到旁边的缸里,盖上盖子,一缸酸菜就初步成了。

这用“面水”的做法很可能是最初起的法子,一般来说却并不这样,而是要掺入“老酸菜水”。这跟泡菜要用“老泡菜水”来做是一个道理:要的是老缸中的那些微生物群,做来方可风味不失。而这“酸菜水”极是奇特,初制时如净水,清澈溢香、温凉不滞;储久后如凝浆,透亮不稠、粘沥不断。

土酸菜的酸度与这储藏的时间有关,通常一天即可,若超过三天便极酸了。我确实不知道能在缸中储藏多久,因为最多三天后我母亲就会把这鲜酸菜捞了出来晾晒。而这晾晒的酸菜也分两种,一种是稍微晾晒之后加盐与辣椒等物再腌的,另一种是干透之后收作干酸菜的。如此一味酸菜便可得三种食材,但无论哪一种,均不同于通常见的南、北酸菜,更与传统四川泡菜迵异。所以这些年在广元市已经将它归为川北特有食材的一种,称为“广元酸菜”。

土酸菜制作中加不得一丁点的油盐佐料,所以成品是纯酸的,它说起来清新爽口,实际上却有一种发酵的酸腐气。在鲜酸菜中,尽管这种酸腐气略淡,但有些人一闻这味便觉恶心难忍,原本就并不是人人都可接受的一款食材。再加上成品超常的酸度,所以使用之前要反复兑入清水并挤干,至酸度适宜方可。而另一边,魔芋的成品绵软入口稍有韧性,但除了略有一些石灰的碱味之外,却是极难入味。所以,酸菜魔芋的做法是采用干烧或炝炒:先下酸菜、豆瓣等料,重油重辣地煸炒香了,再下魔芋段(或片)制熟,最后加些热油略作熬炒。整个过程不加水不加汤,尽量用酸菜中的一点水分来收汁入味并用重油将它裹在魔芋上,以补魔芋自身不入味的缺憾。

酸菜魔芋的特点并不是入口的酸,而是川菜另一层的讲究:香。酸菜是作为类似葱、蒜一般的调料来用的,煸炒便是取其独特的清香味,而其自身的酸味就象催化剂一般极大程度地提升着这种清香的体验。所以一道好的酸菜魔芋当有一种甘洌自然的清香,令人不禁脾胃大开,兴兴然不可扼止,辘辘兮四下盼顾。

一旦让酸菜的香味夺了先,便不至于食之寡淡。所以在三种土酸菜成品中,惟以鲜酸菜烧魔芋最佳,故而必然酸菜是现做现吃为好。如今我在北方已经很少见到魔芋,至于鲜酸菜竟然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见过。偏巧这酸菜魔芋,又是要凑齐这两种粗陋少见的食材才能制得的一道美味,所以便确实是不可再得了。

这些日在澳洲过春节,饱了眼福却饿了肚腑。于是乎以小诗一首,纪念一下这连米饭也吃不上的日子吧:吞津饥渴甚,离乡肚腑哀。思味至夜深,奈何无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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