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若当真有鬼魂存在，那么，与河渚街隔河相望的那片荒废的老宅里，是否也滞留着数百年不散的幽灵？
我和Lucy在深冬的某个下午来到这里。那天，雨后，天阴沉。
河渚街过半的铺子都打了烊，斜插的招牌彩旗在冷风里抖瑟。我俩穿过灰蒙蒙的巷弄，走过弓形桥，爬上河渚塔的顶端。看见那片老宅沉寂在河对岸，悄无声息。
我对Lucy说，我带你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即使河渚街上游客如织，那地方也鲜有人造访。
我记得我们又走过一座园弓桥，来到河对岸，回头看，河渚塔耸立在身后。
顺一条泥泞小路往深处走，路两旁有竹栅栏。略宽的石板路和羊肠小路交替，不一会儿，我们便迷了方向。
几处老宅错落，久无人居，阴冷，却仍然不失气派。门前小径弯，围墙很高，但没有年久失修的斑驳痕迹。厚重的木板门半掩，朱红色的漆，不像那些真正废弃了的古宅那样千疮百孔。
空落的大院贯穿冷嗖嗖的风，似乎真的有幽灵在叹息。许是数百年前一位孤苦的女子被卖入大宅做了妾，死后依然无家可归，她的游魂便在这宅子里永久地呆了下来。孤独，惊惧，悲凉，哀伤，承受岁岁年年的风雨侵袭。白天睡在庭院空地的草尖上，夜晚便飘上屋顶，坐在雕龙的檐角，远眺，俯瞰，看河对岸村落里万家灯火，村民世代繁衍生息。
此刻，我们惊扰了她枕在草尖上的梦，也许她正用空洞透明的眼睛看着我们两个偶尔闯入的来访者。
我们走进这庭院，四方的回廊，大堂正对着是个戏台。我向Lucy模拟官宦人家听戏时的场景，老爷太太小妾丫环家丁所处的位置。Lucy侧身走进昏暗的堂屋，探头向里张望。我站在长廊下等她，她很快退了出来，说太阴森了。
我们决定原道而回。顺着这老宅门前的那条小路向来时的方向走。这路绕了一圈，还经过了河的边缘，一颗老树把根的一半扎在土里，另一半扎在河底。树干上青苔披垂，被乱藤缠绕，然后那路又绕回宅院的大门口。我再向四处张望，高高的河渚塔也不见踪影。
一定是那寂寞的女鬼施了蛊惑，想把我们多挽留片刻。前世的凄苦将她的魂魄死死钉牢在荒宅中，每一粒尘埃都沾满辛酸往事，将她重重围困，出不得门，升不得天，停滞在漫长的几个世纪的虚空里。
瞬间有多短，永久有多长？
瞬间的喧哗击破永久的死寂，受了撩拨的女鬼挣脱而出，失落的轮廓渐渐清晰，跟随我们左右。
我想，我若闭上眼睛仔细听，或许能听到回转的风里有她的哭泣声。我若睁开眼睛盯着某处看，或许真的能看到她眼瞳里晶亮的眼泪。
我愿意在这萧瑟的冬日里，抚慰你数百年的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