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06年岁末的最后一天,一群自发组织的户外运动爱好者聚集在一起,这里有嘎嘎新的新驴,也有骨灰级的老驴,三十名队员在通往衢州药王山的高速路上群情激昂地等待新的一年来临。
当时钟跳到午夜零时,车厢里顿时雀跃一片,欢呼声,怪叫声,跑调的歌声,我们以我们独有的方式,辞旧岁,迎新年。
迷路
黎明时分抵达向导老郑家。
老郑家院子呈长方体状,正当中一口枯井,独眼似的瞪着天空。井边落叶成堆,一棵歪脖子柳树缠满了枯藤,干秃的柳条枝象地狱里撒旦的乱发。庭院正对着的大门口,两只破烂的大灯笼里烛火飘摇。
我看见院子里挤满了影子,数量大概已远远超过30人,分不清人影还是鬼影,忽高忽低跳跃在枯井边、屋檐间和房顶上空。
风领队公鸡打鸣般的叫声把我从梦魇的鬼屋里拉回现实中。平时鬼片看多了,一到陌生的环境中就会发恶梦,这是我的惯例。该死的梦,我来不及细想,在风领队的催促声中下楼准备吃早饭。
早饭的红薯很香,但噎得我伸脖子瞪眼的。队员们虽然只小憩了片刻,可看起来个个生龙活虎,精神充沛,只有我因了那个恶梦而无精打采。
饭后稍作休息,我们整装待发,路就在脚下。
老郑家后山大片的竹林茂密挺拔、郁郁葱葱,林海间的羊肠小路蜿蜒进深山。我跟在队伍后面,一边拍照一边想着那鬼魂萦绕的梦,是什么前兆不得而知。
竹林渐渐被甩在身后,我们即将挺进深山。山的边缘乱石交错,杂草丛生。各种不知名的灌木枝桠纵横,时有带刺的荆棘隐于其间。
海拔越攀升,山路越陡峭,体力急剧消耗。一整个上午,我只顾着埋头走路,更确切地说是埋头“爬”山,真正意义上的“爬”山,有些路段的坡度大概得有五十度左右。爬得我眼冒金星,脚下打飘,气喘如牛,头上象刚出笼的包子一样冒着热气。一来登山杖给了老公用,二来今天的背包实在太重了,除了帐篷睡袋食物外,还有近四千克水。在我的出行史中,象这样一直不停地向上爬的山也许这是第一次碰到。我问向导老郑,前方有没有平地或下坡路可走?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老郑说走平路怎么能叫爬山呢?今天全程都是上山,明天才是下山的路。
咣当,好想死哦:(
药王山,故名思义,是不是只有采药的药王才敢上的山呢?
深山老林,遮云蔽日,三十名疯子组成的队伍在悬崖边的荆棘丛中逶迤穿行。山那边阳光灿烂,身周围峰峦如聚,眼慧见葱翠林海,耳聆听自然天籁。寒冬的深山里,居然蛰伏着春的生机,这景色是困在喧嚣大都市混凝土包围中的小资们永远也领略不到的。
队伍沿着布满烂木枯草的崖边小路缓慢前行,这小路大概是早年前药王山的前辈们上山采药留下的吧,看起来已废弃多年,难走程度有些出乎意料。隔一段时间,风领队就在前方报数,以确保全体队员安全地跟上。
体能完全打开后,走路便成了一种机械动作。
午饭后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从最后几名一直窜到向导和领队后面。我的双手已被带剌的植物划破了近十处,有些刺深深嵌进肉里(第二早上在龙心和木子的帮助下才挑出,文章后面致谢中将提及),脸上也被弹回来的藤条抽了几下,火辣辣地发烧,眼皮底下被抽到的那道印子红红的有些渗血,如果靠上一些会不会把眼睛抽瞎掉?好在每次出行多少都会挂些彩回来,这种状况也已习惯,不足为怪。
据攻略里讲,下午三四点钟时我们将会到达今天的宿营地,现在时间已到,胜利近在咫尺。心中有希望,脚步就变得轻快许多,再说午饭时减负了大概有1000克的重量,心理作用下感觉背包也轻了些。
在队伍最前方哼着歌正摇头晃脑走得开心呢,忽见向导和领队停下脚步,让队员们原地待命,等待向导去前方探路。后面的队员不知情况,扯着嗓子打听,风领队对着手台大喊,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好消息是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坏消息是向导迷路了。
老郑同志十几分钟后回到队伍里,光看他那耷拉着的脑袋就知道方向一定是错了。果然啊果然,“后队变前队”,风领队一声令下,原路返回。后面的队员转身成了前队,为少走一段路而幸灾乐祸。而我从前几名一下子成了最后一名,难道今天注定要我走在最后吗?
包又重了,脚又飘了,气又喘了,烟又冒了,倒霉鬼就是我。
一来一回两小时崎岖的山路,天渐渐黑下来,夜穿已在所难免。队员们亮起头灯,在悬崖峭壁间小心翼翼,步履维艰。
扎营
队员们相互帮助,攀过一道石岩壁。我在老公半步不离的照顾下爬过去,往后再看,崖下黑黢黢似万丈深渊,凉凉的便握了一掌心的冷汗。前队有队员用头灯在给后队队员照明,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亮亮地照着山路,也暖暖地照进人的心里。
也许这就是我喜爱户外运动的原因所在吧,驴友们来自四面八方,本不相识,而在行进途中相互给予无私帮助。大自然赐予我们壮丽的景象,也制造了艰险和困苦,在战胜困难的同时,我们也涤净尘埃,灵空了心智。
向导老郑终于带领全队人员到达预计的宿营地。这宿营地说白了也就是山崖壁间凹进去的一小块平地,这平地也是相对而言的,实际上它是一块儿里高外低的乱石岗。
队员们开始齐心协力清理石块儿,搬的搬,抬的抬,向导老郑用开山刀帮我们挖去地上硬戳戳的枯灌木根。一会儿功夫,帐篷挨帐篷,满满地挤下了十二顶,三十名队员要全挤进这十二顶帐篷里面,场地有限,也只好如此。
老郑在崖壁边上生起一堆篝火,他说他晚上准备抱着这堆篝火坐等天明。
胡吃海塞侃大山的FB会餐,这里略去不表。
寂静的原始山林,回荡着我们喧闹的声音。夜深下来,人群散回各自的帐篷。
半夜里起了山风,一阵阵呜咽着掠过我们的营地,没打地钉的外帐被吹得左右摇摆。不远处老郑的篝火烧得挺旺,映红了半壁山崖,但愿这堆火能帮他抵御黑夜的寒凉。
风起处,山雨很快袭来,雨点砸在帐篷上噼啪作响。老公穿衣爬起,戴着头灯顶风钻出帐外,把风绳拉起,由于地面全是碎石,地钉打不进去,只好把风绳绑在较大的石块上做固定。
这个晚上我前所未有地睡得出汗,原因是背包里带了两条折叠小棉被,这里非常感谢大树同学送给我的这份礼物(前不久送的生日礼物)。
下山
清晨的山涧,空气清洌,薄蔼弥漫,远处群山锁在层层云雾中,似隐似现,恍若仙境。
队员们起得挺早,叮叮当当地开始埋锅做饭。
我钻出帐篷,找镜子照了一下下自己的尊容,妈呀,蓬头垢面跟鬼一样,再一看老公,脑袋上的毛竖得跟钟馗一样,欧买嘎!还是别照镜子的好,四处瞄瞄看哪里能混些热汤喝吧。龙心招呼着我去喝他煮的热麦片粥,每次和龙心一起出行,都能混到东西吃,感动啊~~右手食指扎进的刺有些起脓的迹象,在龙心和木子的帮助下挑了出来。老郑一夜安好,山里人健康的体格倒真是让人羡慕。
拔营起寨,准备下山。领队开始报数,报到最后居然是三十二名,多出两名难不成是鬼吗?(BS一下下故意多报数的人,哈哈!)今天全队人员的精神好像都好过昨天,下山虽难但毕竟不如上山吃力。只是因了大雾的缘故而使返程的路不太真切,还有昨天迷路的阴影笼罩着我们,真担心重蹈覆辙。
老郑拎着他那把寸步不离的开山砍刀走在最前面。大雾遮挡了山路,只有凭记忆和对大山的熟悉程度来辨别返程的方向,我坚信山里人超强的方向感一定能带我们安全走出这原始深山。
下山路的艰险已在意料之中,每走一步都要处处小心。一夜山雨使得路更加湿滑难走,这时雨又淅淅沥沥落下来,队员们有的已穿上雨披。我仗着自己那身冲锋衣裤防雨性能良好而没披雨衣。Airy把他的手套分给我一只戴,我把这只右手手套戴在左手上,右手拿着我的登山杖,掌心处划破的血口被登山杖柄磨得象有针不停地扎一样,即使这样,也得咬牙忍着,毕竟命比疼更重要。(对不起,发现手上有一根余留的刺没被挑出去,等下下再来敲键盘。)
我想这次下的山算得上是比较陡险的了。三十名队员鱼贯前进,谁都不敢掉队。老郑挥舞着大砍刀在前方开山凿路,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领队风和人在旅途紧跟其后,帮助清理枯枝烂木,使队员们能够全体最大程度地安全通过。
一旦队伍停顿下来,我们就料到,前方一定是又遇到难通过的坎儿了。崖壁边无处下脚,只能靠攀爬,抓住生在峭壁上的草根才能通过,但没人知道这草根的牢固程度,万一失手,后果如何不敢想象。
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不时有人摔倒传来杀猪一样的鬼叫声。即便如此,队伍中还是不停地有笑声传出,乐观的心态会传染,没有人为眼前的艰辛而沮丧,一群缺心眼儿的,哈哈。
下午四点多钟,老郑终于找到了他所熟悉的下山的路,那条通往竹林的路。这消息令人兴奋的程度不亚于中了大奖,但愿天黑前能顺利抵达老郑家,吃上老郑媳妇早准备好的热热的饭菜。
顶你个肺啊,这药王山山民用来滑竹子的山道还真够长的,绕过一弯又一弯。为抄近道,队友们开始偏离竹道,顺山坡往下溜。斜坡虽陡,但的确能少绕很多路。
收队木子为给后队队员指路,等候在前方叉路旁,朔风吹得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大概已等了多时,我们在他的引导下继续向前行走。天已渐黑,我们知道,这山里的天黑得很快,而且真正黑下来时会伸手不见五指,这会给行走带来更多的困难和危险。这时,听到斜坡上传来焦急的呼喊声:“有人受伤啦!”
救助
听声音象是Airy,难道他被一群野猪拱了?天色已暗,只能看到斜坡上影影绰绰有三个人影,我和老公赶忙大声询问谁受了伤,Airy答是龙心。
我们蜗牛一样小心翼翼移到他们身旁,看龙心坐在斜坡上,脸上痛苦的表情是我打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身边站着不知所措的Airy和绿豆汤,右脚的登山鞋扔在一边,裤角挽起,脚踝处已肿得老高,刚刚涂了些云南白药。我找出最后一贴麝香虎骨膏,老公半蹲下来,轻轻托起他的腿,贴在脚踝肿起处,龙心疼得呲着牙直倒抽冷气。
说实话当时我低估了他的伤势,以为只是一般扭伤,因为今天一早准备下山前我看到Freewalk昨天扭伤的脚踝也肿得老高,于是给了他一付虎骨膏贴上,下午下山时这厮跑得飞快追上我说这膏药很灵的,一贴见效,(后来还在磨房的贴子里说“滴水之恩,涌口水相报”之类的废话,哼,回头再见他一定秋后算帐,哈哈)所以我以为龙心的状况应该和Freewalk差不多,只不过刚刚扭到痛得比较厉害罢了。
不多时后面又赶到几名队员,他们拿出喷剂,帮龙心喷在淤肿处。在路口等候的木子等最后一名队员赶上后也来到龙心身边,这时天已基本黑下来,我说请大家在天黑透之前快点离开这里,赶路回村,却无一人离开龙心,直到向导老郑返回来,大家才决定继续赶路,留木子和老郑护送龙心下山。
前队已到达村里的队员和领队风接到讯息后,一边马上安排村里的拖拉机上山接应受伤的龙心,一边自发组织几名体力好的队员,顺原路返回山上,帮老郑和木子,把龙心抬至路口处,以方便拖拉机接应。
Seven站在寒风中焦急等待龙心、老郑和木子,我们最后九人仅凭两个头灯,一只小手灯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在漆黑的山路上继续向村子的方向前进。不多时迎面碰到前来接应的星期九、ARUO、Freewell、Freewalk等人,留Freewalk送我们回村,其他几人继续前行寻找龙心。
山下村子里万家灯火,远远地闻得到饭菜的香味。桔色的灯光,暖暖地映照在村前蜿蜒的小路上。狗吠声传来,忽然间似有泪光闪动,模糊了视线。
屋里飘着姜汤红糖水的味道。见我们进门,小可爱忙起身倒了几碗递到我们手上,喝一口,热热地暖遍全身。
龙心终于被接回村里。在接应队员没赶到时,龙心坐在地席上,木子和老郑一步步把体重一百八十斤的他拖下山坡,直至遇到后援人员。虽然木子描述起来轻描淡写,但个中艰难可想而知。
返家
匆忙吃过饭,归心似箭,而且龙心的脚伤也不敢多耽搁,看情形真不乐观,脚踝有两处肿起,象是骨头错了位,至少也是脱臼,领队决定先赶往衢州的医院查看病情。
坚强的龙心一路上微笑依然,并告诉我们并不是很痛,我知道他这么说一定是不想让队员们替他担心。
在衢州的医院里,龙心的脚被打上石膏,待返回上海后仔细观察治疗。
喝了烧刀子泡出来的梅子酒,坐在我前排的Freewalk开始上演独角戏“贵妃醉酒”,并连掐带拧把领队风从他身边的位子上赶跑。鬼哭狼嚎声持续了半小时之久,还抢了隔壁座位上一个MM的垃圾袋套在头上,最后在他“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臂山”的怪叫声中曲散人终,咣当倒在空位上人事不醒。
尾声
07年元月3日凌晨四五点钟,一辆大巴车拉着半人半鬼的一支队伍终于安全返回上海。
人民广场,雨中。
出租车看到一身泥巴的我们,一辆接一辆从身边开走,大概怕我们脏了车上白白的座套,都市的冷漠更寒于冬雨。幸好,有大山里我们的互助温暖着我。
回到家中,思维涣散,筋疲力尽。一浴缸热水泡去全部的尘土,新的一年,我将全新面对。
致谢
首先佩服领队风在这次原本的穿越,而后来演变成大规模探路的出行中所展现出的大将风范,其次再感谢他能够全局掌控,带领我们安全返回。
感谢向导老郑一路上披荆斩棘,为我们开山劈路;感谢哈哈鬼、人在旅途和老闫下山时在队伍最前方为我们铺平道路;感谢龙心给予Aiming的葡萄糖、盐和收队时的照顾,还有他的热麦片粥;感谢木子为我挑去手指上的刺;感谢Airy给我的一只手套(虽然戴着它泡在雨里导致左手发白浮肿);感谢星期九、ARUO、Freewell、Freewalk等主动上山救助队友;感谢小可爱递到我手中的一碗姜汤。
感谢所有一起出行的队友们,你们的互助精神,正是队伍安全回返的保证,让我们期待下一次的抽疯虐穿吧~~
后记
龙心的脚伤的确严重,小腿近脚踝处一处骨裂,一处骨折,有可能会开刀穿钢针。三号当天,风领队和几名队员陪他在上海的医院里再次确诊,后决定回洛阳老家医治。一来方便家人照顾,二来据说洛阳的骨科全国有名,治疗效果较佳。
后来在龙心的短信中得知,他现在正在家保守治疗、静养,一周后回院复查。
期盼他早日康复回来。
——全剧终——